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判
全志愿死的那天,陈文林记了一辈子。
“参见皇上……”
畏畏缩缩的宫奴倒成一片,他们已听讲昨夜大内起兵的消息——不知道几经转折添了多少污蔑,总之,谁也不想沾一个废太子的晦气。
明凯迈步走进自己长子的宫殿,这里比一个月前显得萧瑟得多。
“儿臣叩见父皇。”
陈文林跪在屋前,仍是他亲手指教的从容模样。
“为何不看朕?”
“儿臣御下不力,无颜面圣。”
东麟的皇帝坐了下来,即刻有仆婢奉上毫末千金的茶水。
“可你还是要替他求情。”
“是。”
明凯不再开口,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等这个决断——然而可悲的是,他的儿子洞悉了对手一错万错的谋算,他却只能给出残酷的答案。
陈文林还在默默跪着。
“东麟律法,禁中生变,士卒流放,将领凌迟。”君王阖上茶盏,就像落下朝阳殿的朱笔闸刀。
“父皇,”青年面上一惊,终是露出些慌张,“您知道全志愿不是有谋逆之心的人……”
“禁军入宫,无论谁都罪无可恕。”茶中滚烫的浮沫静静飘过,明凯舌根泛苦,叹了口气,“况且,他已认罪。”
“他没有!”猛然的对视像是要映照什么,陈文林失礼地膝行半步,腰背一阵发麻的胀痛。惯于沉着的天之骄子无措地乱了呼吸,咬牙于囹圄中缓缓挣扎,“您明明知道……”
皇帝没有回答。
“……今日正午行刑,朕许你见他最后一面。”
年轻人真正呆住了,再顾不上脑中的思虑,直直扑倒在地去拉扯挽救他的光……“不……儿臣求您……求您明查……”
跌伤的鹮雀失了爪喙,唯有扒拉血脉相连的那点羽翼,戚戚几声哀鸣,妄图磕碎不为所动的冷硬。
“全志愿是您亲自领回东麟的人啊,父皇!”
明凯抬起头,眼底有怒亦有苦涩:“朕说了,无论是谁。”
“父皇……”
他曾属意的继承人仿佛一瞬间忽就撑不住自己的骨,瘫散了姿态,垂眸的低语近乎喃喃:“……儿臣只求和他安贫一世……也不行吗?”
——茶杯被掀翻在地,顷刻裂成单薄的瓷片。
“文林,你可知朕为何不能将东麟交给你?”挥退扫洒的宫奴,九五之尊的怒意暗藏汹涌。
“儿臣……因小失大,难为四海表率……”青年跪得软绵,字句都是颤的。他想要恳求,又无可求,只看着心尖在火上烤焦。
“不,是因为你空有城府谋略,天性坚韧不足,无法担一国重任。”
——自然比不上陷害你的人。
“天性?”东麟的储君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生父、老师,胸口如凿入碎冰般紧绷,泪迹没知觉地淌下。
“父皇……这一切难道不是你教给我的?难道……”
“你早就知道……你什么都知道……”
血丝充斥,青年的眼刹那间写满伤怮、不甘、酸楚,还有浓烈的恨。
“……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弃了我?”
陈文林的嗓音本温润,痛彻心扉的质问莫名透出诅咒似的怨怼。他学不得那些市井赌誓的骂词,唯怀有一腔灭顶的悲愤。
“你为什么不早些弃了我!”被废庶的太子殿下盯着眼前令自己窒息的面孔,他踉跄着试图站起,却似被抽空了四肢骨髓,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冷。当即有侍卫跨进,死死压住恸哭嘶吼的人。
“父皇,你就该早些弃了我……”君王离开的时候,仍听见青年的话幽幽沦入低哑……
明凯走出小院,金星宇不作声地跟在他半步之后。
“去天牢时,不要让大皇子带着利器。”
“奴才明白。”
……
狱
通往牢房的路,向来清冷些。
“原来已是隆冬,难怪天降大雪都讲不清冤枉……”
陈文林停了停,仰头望那一线苍白的天空。
身后的小太监端着酒菜,脑袋都不动地装聋作哑。
他还是见到了全志愿。
那样陌生、颓唐,迷惘得如同被蛀空了的躯壳。
“吉欧娜……”
他推开粗糙冰冷的铁门,任锁链连轴的嘈杂敲在心坎上。四面坚窗都是空的,不知已移了多少条性命走。
“……哈若?”男人淡色的眼珠滞塞地转动,这是只有他会叫的名字,来自异乡,模糊衔接着谁都不曾点破的情意——可现在,腔调依旧却全是激动的抗拒,“不、不来……不能……”
高大的身材仓皇往角落退缩,青年眼眶一热,踩过半干的茅草紧紧握住那被镣铐制住的双手。“吉欧娜,是我。”
“对不起,哈若,对不起……”他的将军在哭,语无伦次地责骂自己,执拗地把他推远。狼狈跪下时挣裂了肩膀的伤口,全志愿手臂哆嗦不住,扑鼻一片血烘烘的气味,可他只麻木地低着头。“不管我,我错,哈若,我错,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看看我,吉欧娜,我没事。”小心扶正对方身体,陈文林安抚般梳理男子的发,残留的焦枯血渍刮过他手掌,一点儿不像往常儒雅细致的人。“我没事,别担心。”
“没……事?”
“哈若,没事?”孩子似的拽住蛟纹袖袍,全志愿急切地想摸他清减不少的脸颊,目光汇聚,恨不能把面前人眼角眉梢都刻进骨肉里。
“嗯。”陈文林极少能把人抱得如此亲近,呼吸混在一处,恍惚间竟有些错乱的幸福,“我们都会没事的……”
没有太子,没有皇位,没有禁卫军。他可以带他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,见见伴他长大的山水,亲耳听听那些疆域外的异族话。他们可以养一池全志愿最喜欢的金鱼,盛夏的夜晚一起躺在屋脊上数星星……
“殿下……时辰快到了……”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开口,什么也不敢瞧见,只把手里的东西端得高了些。
——即使语言有差,但毕竟通读过东麟律法,亲手处决过京中乱党,三品中郎将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“吉……”
“可以的,”男人望着他的眼神明亮如星,甚至隐隐带笑,“我,应该。”
许是他的表情太不堪,全志愿又抿唇补了一句:“哈若不看。”
陈文林觉得有刀子在捅自己的心脏,一寸寸地割破、刺入、搅动,再把肉块团成一滩血泥摔到针尖上。
他抬手抹了泪,颤抖着勾出一个笑。
倒酒的杯是暖玉,明凯赐的,他仅用过一次便是成年生辰——眼前人陪他喝了一个通宵。
酒是好酒,给谁送行都配得上。但陈文林捏着剔透的容器,却怎么也回不过头。于是他自己潦草地吞了一口,随即把酒杯狠狠砸碎在地。
——他揪住全志愿的衣领,吻了上去。
这个吻那么暖,暖得他忍不住去索求更多……男人口中裹杂劣质的药味,翻来覆去的苦,所以他和着酒味,一点一点舔去、咽下他的苦。稚嫩地撩拨,纵容对方愣怔后凶狠的纠缠,青年乖顺而热切地回应着人生中第一个吻……直到舌尖忽涌上大股腥甜……
“吉欧娜……”
唇齿被血沫淹没,眸中的光痴痴不肯涣散,全志愿是笑着的,一如他们当年初见时俊朗无铸……
小太监软了腿脚,连滚带爬地跑出去,陈文林瞥都没瞥他一眼。
他唇角沾满爱人的血,衣襟被浇湿滚烫,一片碎玉悄无声息滑落到地上。蛟蛇从中撕开,他就这样安静地擦拭着全志愿的脖颈,一遍又一遍,等到怀抱里再无一丝温度。
金星宇站在门外看着他。
“告诉父皇,”陈文林缓缓放平怀中尸体,伸手阖上那双温柔的眼睛,“要杀要剐我都随便。”
“但若我不死……必让害他的人饱尝我今日之痛。”
《典记》载:
懿武十三年,
太子明文褫夺位号,贬为庶人,发配塞北。
二皇子赵礼杰赐明姓,立为太子。
三皇子常平册为梁王,封疆东南。
四皇子余峻嘉册为淮王,暂居宫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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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 可能写得不够味,但我是真的爱“情人间的对视”——那种依依,那种深切,那种无需多言的交心……那种至死方休的缠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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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情节补充(解释)
明凯选继承人的方法简单说就是“竞争”,他知道陈文林是被赵礼杰陷害的——但如果连被兄弟陷害这种事都处理不了,陈文林自然不配再居东麟太子之位。
陈文林虽然没有证据为自己辩白,但他明白明凯想要他怎么做、知道如何保全自己,朝堂上文官一派仍然都是他的人——可惜全志愿不懂。
事实上全志愿没有逼宫,翁城一把火是林辰佑放的,几队人马也根本没打起来。但禁卫军行事,代表的是全志愿,代表的是他背后的太子——这就是赵礼杰聪明的地方。
全志愿是为保三千禁军性命认了罪,而陈文林败就败在心不够狠还提前服了输、认了命——他以为自己可以退出竞争,可以用“明文”的一切去换全志愿。
他舍不了全志愿,真的舍不了。
于是明凯帮他舍了——因为明凯更清楚帝王二字是什么意义——如果赵礼杰称帝,陈文林和全志愿即使被废为庶人也难逃一死。只有全志愿死无全尸,属于大皇子的势力被彻底打压,陈文林狼狈被贬之后才能活。
(毕竟设定是唯一一个从小亲手带大的孩子)明凯感觉是自己把陈文林教得太通透了,缺点优点都有,但不足以让东麟脱离世家、地域势力掌控,所以,事已至此,只能放弃对他的栽培。
【raro的故事还没结束,陈文林会回来报仇的。】
【凯爹死后,峻嘉和杰杰其实是各有倚仗,遗诏不过是加给峻嘉的砝码——两人必有一战,争藩政支持,争民心。最后活下来的继承东麟。其他势力正好互相消耗,巩固中央。】